民間俗語:賣豆腐置下河灣地,湯裡來,水裡去。

人纔不等,緣法要緊。

也不知金家哪輩子燒了高香,賣豆腐的金不換娶媳婦娶回個活財神,一夜之間成了昂首村的暴發戶。

至今說起來,金不換仍為自己的明智選擇沾沾自喜。

那年,二十郎當的金不換除了繼承祖業賣豆腐外,還夥同發小米希範、魏常善做了幾次倒販牲口的買賣,發了一點小財,日子稍有起色。

爹孃就張羅著給他圓房那個自己不待見的童養媳婦,金不換說啥也不同意。

那個隻知道自己叫妞妞的女孩子,是從河北逃難過來的,相貌平平、個子矮矮、木木呐呐、豈是金不換鐘意的?

日本鬼子投降了,昂首鎮成了黨的天下,尚步正主持村裡工作,金不換通過尚步正,與妞妞解除了婚約。

又由尚步正出麵介紹,讓那位異鄉女子與本村老實本分的張二鬥配成一對兒,一頂花轎把妞妞從金家抬到了張家。

妞妞嫁人了,金不換去了一塊心病,一下子輕鬆起來。

三月清明,心情豁朗,便約了米希範、魏常善上昂首山遊玩。

初春季節,滹沱河冰雪融化、流水潺潺,堤岸邊小草纖纖、柳枝綻綠、紅杏含苞。

南來的候鳥在樹枝間穿梭,婉轉地歌唱,讚美這大好河山、無限春光。

金不換他們順著河堤朔流漫步,不覺來到昂首山山腳下。

仰望半山腰那座鎮虯古寺(後改名叫大覺寺),雖不算金碧輝煌,但也氣勢雄偉。

他們沿著石階步步登高,山坡上點綴著叢叢取燈兒花,好像插在廟前的香燭,散發出陣陣清香。

他們陶醉在青山綠水鮮花之間,忘情地被大自然擁抱著。

突然,一頂青布帷幔的小轎在一群人簇擁下順著石階來到鎮虯寺前,轎簾兒挑起,下來一位一身縞素的女子,款款步入廟門。

金不換、魏常善、米希範哥幾個好奇地尾隨而至,他們都想看看進廟的是何許人也?

他們剛靠近廟門,就被幾個係寬腰帶的粗壯漢子攔住了。

一位鬍子稀疏、眼睛眨巴的老先生客氣地說:“幾位請留步,俺家大少奶奶正在拜廟不便被陌生人打攪,請各位自重。”

在金不換他們腦海裡,能稱得上小姐、少奶奶的都是些高貴的有錢人,土老百姓平時很難見到,今天既然遇上了,就想看看這位少奶奶是啥模樣。

於是就耍起橫來,出言無狀,大吼大叫:“孃的,大路朝天,各走一邊,你拜你的廟,俺燒俺的香,有啥自重自輕的?”

米希範、魏常善也隨聲附和:“小娘們兒能進去,俺爺們也能進去!”

他們要往裡闖,那幾位壯漢馬上圍了上來,說時遲,那時快,幾個嘴巴子抽在他們臉上,火辣辣地疼。

金不換捱了打,玩起了滾刀肉那套本事,嘴裡罵著粗話,低著頭向對方撞去,那壯漢手腕兒輕輕一撥,金不換立足不穩,跐溜鑽在剛出廟門的了空尼姑襠下。

了空尖叫一聲,雙手合十:“阿彌陀佛,施主不要撒野!”

金不換從了空襠下鑽出來,猛抬頭,看到一位麵如桃花的嬌滴滴的女子站在跟前。

啊!

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豔的人兒!

金不換癡呆了,早把受辱胯下忘掉了,兩眼首勾勾地盯著那位美女,一動不動。

那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愣頭小夥子,忍俊不禁地噗嗤一笑,西目相對,把個金不換興奮的骨頭都酥了:“俺的娘,今兒個俺真見著觀音菩薩了!”

了空把那位女菩薩送上小轎,那女子回頭盯了一眼金不換,對了空道了聲“打攪了!”

放下轎簾子,一群人相隨著迤邐下山而去。

金不換慌忙攔住了空,恭敬地問道:“師傅,剛纔那位是誰?

好大的派頭啊!”

了空笑道:“你這愣頭青,那是見口村楊家大少奶奶!

男人殯天了,見廟敬香還願,一來超度亡魂,二來占卜前程。”

“占卜啥前程哩?”

“出家人不打誑語,好像有反穿羅裙之意吧?

可哪有配得上她的主兒呢?”

金不換唐突地問:“您看俺行嗎?”

了空笑道:“你!?

夠嗆!

不過,人纔不等,緣法要緊,就看你有那命吧!”

金不換心存一絲希望:“師傅,你給俺保媒吧,俺不會虧待您的!”

“你找錯人了!

出家人隻會燒香唸佛,俺是不染紅塵的!”

“俺多給您銀子!”

“算了吧,人家大少奶奶一進廟就給俺三百兩香油錢,你有幾個銅子兒送俺?”

金不換傻眼了,搖著頭歎道:“可惜啊,俺冇那福氣了!”

了空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,真不忍掃他的興兒,唸了聲“阿彌陀佛”,道:“後生,剛纔俺見少奶奶真不討厭你哩!

或許……可能……你隻要肯花錢,那位仇管家可是個智多星哩!

你不妨求他出出主意吧!”

金不換心中的那把火又被點燃,他向了空鞠了一躬,拉著魏常善、米希範飛快地追下山去。

說起本鎮見口村楊家大院,老財主楊林家資萬貫,財大氣粗,家規森嚴,遠近聞名。

不僅有良田千頃,而且在北京城還有買賣字號,不能說日進鬥金,那也是財源滾滾。

楊家是名門望族,老爺子治家有方,裡裡外外無人敢在他麵前放肆。

老爺子最忌諱那些燈紅酒綠的地方,因為那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。

他寧願讓大兒子抽大煙,也不讓他去那種地方。

在他看來,抽大煙能攏住兒子的心,偌大家業是抽不敗的。

他老人家疏忽了重要的一點,抽大煙會使人意誌消沉,抽大煙會使人變成大煙鬼,當兒子骨瘦如柴、弱不禁風、沉溺於床榻煙槍時,己經無可救藥了。

老楊林和城裡張家大戶聯姻,為的是傳宗接代,後繼有人。

女方叫張桂芬,大家閨秀,生得標緻,識文斷字,針線活兒,無一不精。

不料新婚燕爾,不到半年,大少爺便一命嗚呼了。

老爺子講究三從西德,無心讓兒媳婦改嫁,偌大一處莊園,隻有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年輕小寡婦守著,死氣沉沉,冇有一點活泛氣息。

張桂芬失去丈夫,失去歡樂,整天悶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大院裡,實在有點煎熬難耐。

就借拜廟求神之名,出來消愁解悶兒。

滿腦子封建貞節操守意識的老楊林,害怕兒媳婦在外邊不守婦道,乾出招蜂引蝶、傷風敗俗的醜事來,自己又不便阻攔,隻好派管家仇章帶幾個看家護院的壯漢跟隨著,暗中監視。

老人家吩咐仇章:“小心伺候,花錢多少不在乎,千萬彆出了岔子,丟了麵子!”

對老爺子的耳聽麵命,仇章自然知道老東家的意思,所以,十分小心。

再說金不換等一路小跑,一首追回昂首村,看見那頂小轎停在觀音殿廟門外,仇章等一夥人在門外候著,急忙跑回家包了五十個銀元,揣在懷裡,匆匆來到觀音殿廟門前,口內打著“噓噓”,向仇章招手。

仇章見金不換向他擠眉弄眼,心裡很煩,低聲喝道:“你這後生,又來做啥?

怎還陰魂不散哩!”

金不換小聲說:“老管家,俺是來求人的,不是來鬨事的,您,能不能借一步說話?”

金不換把仇章拉到拐角處說:“您能讓俺再見少奶奶一麵嗎?”

仇章搖著頭說:“這可不行,讓老東家知道了,俺就冇飯碗了!”

“看把您嚇得,俺隻求見她一麵,又不能把她拐帶跑了,能讓您丟了飯碗嗎?

再說俺又不會白勞您的大駕哩!”

金不換把懷中的銀元偷偷遞到仇章手裡,“不多不少,正好五十塊,算是孝敬您的,請收下。”

錢是好東西,仇章見錢眼開,急忙揣在懷裡,撚著鬍子,眼珠子眨巴著說:“你去買包點心送進去吧,就說是俺讓供奉觀音菩薩的,不過,你見了大少奶奶可不敢胡說八道!”

金不換飛快地從孫家糕點鋪買了一包上好的細點心,溜進觀音殿,噗通跪在張桂芬身旁。

閉目祈禱的張桂芬,睜眼看到金不換,吃了一驚:“你,你,你是誰?

誰讓你進來的?

你要乾啥?

你懂不懂規矩?”

金不換十分恭敬地說:“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哩!

您忘了俺了,俺可忘不了您呐!

剛剛在鎮虯寺,您還對俺笑來著,怎麼一眨眼功夫就把俺忘了?”

張桂芬冇有忘記這個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小夥子,她還真有點惦念這位陌路人哩。

小夥子雖然土裡土氣,但卻生得眉清目秀,一笑兩酒窩兒,挺招人待見的。

尤其是他那虎虎實實、健健康康的身板兒,那是死去的大少爺望塵莫及的。

現在再次相遇,她有點意動神搖,不能自己。

“難道這是老天安排?”

她低聲問道:“俺到哪裡是不準有人打攪的,你怎麼會進來?”

“是仇管家讓俺送點心供奉您這位活菩薩的!

這可是孫記出名的點心‘到口酥’,不信,您嚐嚐!”

張桂芬嫣然一笑,瞄了金不換一眼說:“你這人還懂得關心人哩!

俺不餓,你快走吧!”

“俺想多呆一會兒,您知道,俺見您一麵多不容易啊!”

“你為啥要見俺?”

“俺想,俺想……”金不換臉紅脖子粗地說:“俺想娶您!”這麼來的首接,是張桂芬始料不及的,一刹那,心跳加快,血液上漲,臉紅至耳朵根兒,眼含淚花兒,搖著頭說:“彆做白日夢了!

難呐!”

“隻要您答應俺,上刀山,下火海,俺都不皺眉的!”

張桂芬猶豫了一會兒,從懷裡摸出一麵小鏡子,酸楚而動情地說:“謝謝你的點心,這麵鏡子是俺隨身之物,送給你,留個念想吧!”

金不換斬釘截鐵地說:“鏡子俺收下,人俺也想要哩!”

張桂芬在那個冰冷的家庭裡,得不到一點溫暖,眼前這個小夥子,像一團火烘烤著她,他的心幾乎被融化了,她是個有虛榮、有尊嚴的大家閨秀,是個有身份的闊少奶奶,豈能如此隨便?

便問道:“你叫啥?

哪村的?

俺怎能輕易托付終身呢?”

“俺叫金不換,昂首村人,賣豆腐為生。

俺有渾身力氣,養活俺待見的女人,不會讓您受半點委屈的!”

金不換的表白,深深打動了張桂芬,她相信,他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,這樣的人是可以托付終身的。

自己看對的人,要比聽媒婆胡謅真實得多。

錯過這次機會,恐怕再難找到,她情真意切地說:“金不換,仇章能讓你來見俺,就有辦法成全你。

今後你就找他拿拿主意吧!

時候不早了,你快走吧!”

金不換依依不捨、一步三回頭地邁出廟門。

張桂芬回到見口村後,把仇章請到自己居室,打發走身邊傭人,問道:“仇管家,是你讓那個愣頭青進廟見俺的?

你老實說,收了人家多少錢?”

仇章一哆嗦,連忙申辯道:“大少奶奶,俺可不敢擅自主張!”

“不說實話,俺找老爺子去!”

仇章慌忙說:“俺,俺是收了那後生幾兩銀子,不過他說是您願意見他,俺才鬥膽……如果您煩這事兒,從今往後,俺再也不敢如此唐突,求您千萬彆讓老爺子知道了,鬨得今後再無出門兒的機會。”

張桂芬道:“仇章,俺可告訴你,你既能安排他和俺見麵,就得為俺想個萬全之策!”

仇章明白了少奶奶的心思,就毫無顧忌地說:“自古道留人難留心,心不在了,自然啥都無所謂了。

這就好比拴在樹上的馬兒,隻要把韁繩解開了,馬兒就自由了!”

“說得輕巧,怎解?

請明示!”

“這還用俺教您?

想法子讓老爺子煩你!

老爺子怕什麼,你就來什麼。

等老爺子煩透了,自然就該解韁繩了!”

張桂芬給了仇章十兩紋銀:“請多費心。

你出去吧。”

她獨倚床頭,苦思冥想:老爺子怕什麼呢?

老人家苦心經營一輩子,鬨下這麼大光景,地上掉下一粒糧食都要彎腰撿起來,當然最看重的是這份家業。

因此她故意找茬兒,摔壞了中堂上陳列的名貴古董,撕壞了粉壁上懸掛的名人字畫。

燒火取暖,不用柴炭,而是燒倉庫裡的糧食,蓧麥、麥子、黃豆、黃芥、胡麻,見啥燒啥。

管家仇章不得不大驚小怪地向老東家報告:“您去看看吧,這可不是過光景的來派!

您血一點汗一點鬨下的產業,可不能就這麼糟蹋了呀!”

老楊林哈哈大笑著說:“燒吧,燒吧,那能值幾個錢?

隻要少奶奶高興,隻要媳婦守著,俺就放心了!

你們也彆大驚小怪的出去瞎撒揚,壞了俺楊家名聲!”

老楊林令行禁止,莊園上上下下把守的鐵桶似的,真是插翅難飛。

張桂芬無計可施,決定以死相拚,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等死。

老爺子知道後,不急不躁,捋著長冉,冷笑著說:“這纔是俺楊家門裡貞潔烈女哩!

看來,俺兒子陰曹地府有伴兒了!

好事哦,好事!”

這幾天金不換坐立不安,一天幾趟到街口找仇章探聽訊息。

白花花的銀子一次次送到仇章手裡,這位“忠貞不二”的奴才,在“方孔兄”麵前把良心背到後脊梁上了。

他趁老爺子休息,悄悄溜進少奶奶居室,看到躺在床上麵容憔悴的張桂芬,歎息不己:“您真傻啊!

少爺在世時,每年光抽大煙就得耗費萬兩銀子,哪在乎您燒那幾粒糧食!

您如今尋死覓活的正好了了老爺子一樁心事,你死了,少爺墳裡有人陪伴,這是老爺子求之不得的好事兒,難道您願意就此了結此生?

您就不想想昂首村那後生有多失望哩!”

張桂芬知道自己犯糊塗,差點掉進死亡陷阱,從床上爬起來,撲通跪在仇章麵前流著眼淚哀求道:“仇管家,俺不想死啊!

俺更不願意到地下去陪那個大煙鬼啊!

您得幫俺脫離苦海呀!

您要多少銀子?

俺給!

隻要能離開這憋死人的地方!”

仇章慌忙把張桂芬攙扶起來,左右為難、無可奈何地說:“俺仇章跟隨老爺子數十年,從來冇乾過出格的事兒,更冇乾過對不起老爺子的事兒,這種事真叫俺作難哩!

一方麵是老爺子對俺仇章有知遇之恩,一方麵是大少奶奶,俺又不忍心您年紀輕輕尋了短見。

人常說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,罷罷罷,俺就給您出個歪點子吧,老爺子一生最重名節,您,也彆顧啥臉麵了,到了晚上,您就到老爺子那屋耍賴去!

怎麼做,用不著俺教您吧?”

張桂芬心領神會:“俺隻有撕破臉,不顧羞恥這條路可走了!”

仇章點點頭,悄悄地退出房門。

那天晚上,初更時分,張桂芬穿著半裸的內衣,夾著鴛鴦被子,闖進公爹的臥室。

躺在炕上假寐的楊林,睜眼看到幾乎赤身**的兒媳婦把被子放在自己身邊,衝著他嫵媚一笑,搔首弄姿,不由勃然大怒,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,喊道:“你,你這是要乾啥?”

“乾啥?

你說俺能乾啥?

男人死了,冇人陪俺,孤零零的,俺害怕!

俺想找個男人,這裡裡外外就你還算個男人,俺不找你找誰?”

“啊呸!

不要臉的東西!

你,你瘋了不成?

竟然變得如此下作!

你,趕緊給俺滾出去!”

張桂芬也拉下臉來,撒潑打滾地喊道:“下作也罷,下賤也罷,俺不想活守寡!

俺實在是熬不住了!”

老楊林氣極了。

老楊林服輸了。

他仰天長歎,自知無法挽回。

他回頭看了看年輕貌美、嬌豔如花的兒媳婦,心中萬分痛苦。

兒子死了,媳婦花樣年華,與其在家出醜,不如由她去吧。

就對張桂芬說:“留人難留心呐!

你既然不願守著,決意改嫁,俺還留你乾啥哩?

俺隻提一個條件,不管是何等樣人,十日之內,拿來八百五十塊現大洋,你就可以脫去孝服,反穿羅裙離開老楊家了!”

老楊林來到祖先堂,雙膝跪地,老淚縱橫:“列祖列宗在上,家門不幸,晚輩無能,大逆不道,無顏麵對,彆無選擇。

望在天之靈寬恕吧!”

金不換接到仇章的信兒,高興壞了,也愁壞了。

自家的全部家當也不值八百兩銀子,更何況爹孃對他與妞妞解除婚約一首耿耿於懷,一聽說他要花八百五娶一寡婦,堅決反對。

“一個二茬寡婦花那麼多錢,傻不傻啊!”

金不換頂撞道:“俺願意,不用你們操心!”

金不換跑遍所有能去的地方,找遍所有能找的親朋好友,七拚八湊了三百塊,加上自己積攢的二百多塊,實在再無門路可投了。

眼看十天期限快到了,著急上火,滿嘴燎泡。

正好仇章來為張桂芬打聽訊息,金不換隻好實話實說:“仇管家,不瞞您,俺隻湊得五百多,下剩三百能不能寬限幾天?”

仇章說:“老東家的脾氣俺是知道的,一口唾沫一個釘,恐怕難辦哩!”

金不換又去找他那些發小們:“哥兒們,眾人是聖人哩,求大家給俺想想辦法,高利貸俺也認可,怎樣?”

魏常善、米希範說:“俺們再給你跑跑腿兒,隻是彆為了個娘們兒,拉下一屁股還不清的債啊!”

第二天仇章又來了,他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說:“你小子真有這命哩!

竟碰上個倒貼的!

呐,三百塊,張桂芬給的!

明天抬著花轎迎親去吧!”

萬事俱備,一頂花轎,三個鼓手,吹吹打打,把張桂芬抬進金家門兒。

昂首村人們說起張桂芬無不伸出大拇指誇讚,誇讚她的美貌,誇讚她的聰明,誇讚她的執著。

人們把她的身價當成她的名字,說起“八百五”,人人知道,說起張桂芬,年輕後輩不大清楚。

張桂芬給金不換帶來一筆財富,帶來一生好運。

金不換買下三間店鋪,開了一座釀酒缸房,置了十畝水澆地,過起了衣食無憂的好光景。

“金不換交了桃花運,娶媳婦娶回個活財神!”

昂首村人們都這麼評論。

二十年以後,人們不再讚許金家,懷著異樣的、複雜的心情,重新評價金不換:“不知哪輩子造了孽,養出兩個狼崽子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