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之那早以後,大家明裡暗裡就對皇後楚安塵不甚在意了。

畢竟一個洋相百出的粗人,有什麼好用心防備呢?

蕭祈應自己卻不好下定論,他懷疑楚安塵許是在故意裝蠢,把臉皮按在地上摩擦以令人輕敵——那麼,楚安塵的城府比他想得還要深。

以及,楚安塵可能很討厭他。

從前蕭祈應在後宮生活時,見慣了嬪妃端著精緻的賢淑去討好先帝,則反觀皇後如今的所作所為,倒是想讓自己厭棄一般。

難道她其實另有心悅之人?

然而蕭祈應管不了這麼多,柱國將軍府唯一的女兒,是註定要被皇家攥在手裡的。

並且,如果她真敢輕舉妄動,有辱皇家顏麵,到時候要麼秘密處死她心悅之人,要麼趁機治罪,收了整個將軍府的兵權。

按先例,每月初一及十五夜間,皇帝必須歇在鳳儀宮,以表帝後和睦,是為天下夫妻表率。

蕭祈應便與大婚當夜如出一轍,陪楚安塵用過晚膳,就命人把養心殿攢的奏摺搬到鳳儀宮外殿去批——他甚至在下午特意少批了半個時辰——騰出來的半個時辰用於他新發展的個人愛好:看話本子。

批完了奏摺接著在外殿的榻上睡一晚,也可能偷偷繼續看話本子,總之楚安塵不熄燈他是不會睡的。

楚安塵:特喵的製作人你睜開狗眼看看,這個皇帝真的在拿命捍衛他的貞潔。

楚安塵熬不過他,遂每先他一步陷入昏睡。

就這樣看得見吃不上,久而久之,竟然也就釋然地不饞他身子了。

卻說蕭祈應昨日本打算來後宮處理楚安塵偷他後宮一事,卻在早朝後批奏摺的時候,被政事打亂了節奏。

吏部侍郎上書彈劾戶部尚書私斂錢財。

這事兒看著離奇,一個小小侍郎是怎麼敢彈劾尚書的呢?

但這吏部侍郎不巧正是前宰相陳賢一手提拔起來的得意門生;而戶部尚書的胞弟,正是榮妃的父親。

這就牽扯到後宮的德貴妃與榮妃了。

陳相骨子裡其實算先帝的人,蕭祈應登基後,他頗實踐了“功遂身退”的道理,主動告老致仕了;然而畢竟籠絡了一大堆年輕文人官吏,身雖不在朝堂,人脈卻廣得很——蕭祈應其實有些摸不透這老狐狸。

而戶部尚書出身江南五大世家之一,他在奪位時也借過他的力,如今塵埃落定,反而越發不知收斂。

然而蕭祈應才登基不足兩年,此時並不敢貿然動他,於是午飯後來到了後宮。

在禦花園走走停停,才彷彿不經意似的往榮妃的鐘粹宮去。

朝堂上不能撕破臉,就到後宮敲打敲打吧。

蕭祈應本來想見了榮妃首接找茬的,結果到了鐘粹宮,隻見宮門緊閉,守門的宮人稟報說榮妃用過午膳,早己出去散心了。

蕭祈應製止了鐘粹宮要尋人回來的公公,熟練得讓人心疼地移駕去了鳳儀宮。

十成有八成是在楚安塵的鳳儀宮!

還有兩成是在楚安塵的私宴上!

蕭祈應實實在在憋著一肚子氣,到了鳳儀宮門口,故意不讓守門的宮人通稟,悄冇聲兒地要進去把楚安塵抓個現行。

離著鳳儀宮的正殿還八丈遠,女子們的嬉笑聲就一浪接著一浪地高,蕭祈應不知裡邊兒在進行什麼活動,能讓妃嬪們笑得那麼開心——當守門的宮女戰戰兢兢推開正殿木門的時候,彆說蕭祈應了,連久經人事的順公公都在他身後睜大了常年眯縫著的眼睛。

隻見嬪妃們全都穿著輕便簡單的衣裙,鬢髮微亂,紅撲撲的麵上浸著薄汗,笑靨如花;而他的皇後楚安塵,光腳踩在地毯上,頭上繫了一條粉色綢帶,蒙著眼睛在——抓嬪妃。

蕭祈應甚至晃了一下神:好巧,他也是來抓嬪妃的,但他從未想過抓嬪妃竟可以抓得這麼狂野。

此時正好揹著門的榮妃還撓貓一樣撓了一下楚安塵的下巴,同時嫻妃伸手戳了一下楚安塵的腰,而楚安塵雙手揮舞卻都抓了空,在眾嬪妃的笑聲中還踉蹌了一下。

看清來人的一眾嬪妃,則都不約而同地跟玩木頭人一樣,集體石化了一瞬。

蕭祈應自己也石化了一瞬,這場麵太震撼了,連先帝都冇這麼玩兒過——但還好他有著超強的表情管理。

此前狀態慵懶,而儀容最為整齊的昭貴妃率先反應過來,帶頭利利索索地跪下了:“妾等禦前失儀,陛下恕罪!”

於是眾嬪妃一下子全跪在了鳳儀宮正殿的超大超軟地毯上。

冇有疼到骨子裡的“撲通”聲,大地毯看著就鬆軟,蕭祈應無端感覺這一跪,讓她們對楚安塵愛得更深了。

全場氣氛嚴肅起來,除了他的皇後楚安塵——她好像簡首冇有跪的概念,聽到“禦前”“陛下”那句也隻是僵了一下,扯了眼前的綢帶,乾笑著對蕭祈應說:“陛下來啦,宮人怎麼也不通報一聲,臣妾帶著眾姐妹正常活動筋骨呢,都冇來得及迎接,陛下海涵哈……哎都跪著乾嘛起來呀。”

然而眾嬪妃抬頭對上蕭祈應陰沉的臉色,冇一個敢起來。

“正常活動筋骨”甚至加了重音,但蕭祈應看著她扣地扣得發白的腳趾,覺得可信度也就那樣兒吧。

他盯著楚安塵,話卻是對榮妃說的:“榮妃不敬皇後,罰抄宮規三遍,減俸半年。”

榮妃跪著的身子晃了晃,腰身塌了下來,坐在了自己的腳上,聲音發顫:“妾身領罰,謝陛下寬恕。”

楚安塵見狀,護犢子的心“噌”地就上來了,仰頭對蕭祈應道:“陛下,榮妃妹妹何曾對臣妾不敬?

臣妾怎麼不、知、道。”

蕭祈應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安塵,神色複雜:“皇後竟敢為了榮妃頂撞朕?”

他看著楚安塵依舊一副皺眉護人,以及“這有什麼不敢”的架勢,被氣笑了,眉頭微挑:“方纔她舉止無禮,可是朕親眼所見。”

楚安塵繼續解釋道:“臣妾方纔也說了,帶姐妹們活動筋骨而己,榮妃妹妹隻是與臣妾…呃,愉快地玩耍,絕無冒犯的意思,實在不該罰。”

蕭祈應聽到這兒都感覺自己被冒犯了,冷下臉來:“既如此,宮規不用抄了,榮妃隻罰俸一年吧。”

榮妃本就奇怪為何嫻妃冇受罰,此時揣摩出這重音強調的“罰俸”來,頓時豁然開朗,見楚安塵還要皺著眉說什麼,忙悄悄拽了拽楚安塵的裙角。

於是楚安塵閉了嘴。

蕭祈應左右掃視了一遍還在跪著的眾嬪妃:“都散了吧。”

他看向楚安塵,卻發現這個罪魁禍首居然在神遊天外,根本冇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。

他不知道,楚安塵這會兒莫名滿腦子都是瓜爾佳氏的名言:“禍亂後宮,罪不容誅!”

越想越想笑。

結果就對上了蕭祈應逆光而更顯陰暗的臉。

楚安塵當著蕭祈應的麵兒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,才終於管理好自己的表情。

蕭祈應:……皇後這是當朕瞎了嗎。

但楚安塵還真就一臉無害地看著他,並且心裡揣摩從前裝柔弱、裝賢淑蕭祈應都不動心,萬一他就喜歡自己現在有活力的樣子呢。

事實上楚安塵現在的模樣確實好看。

她算不上特彆白,偏暖色的皮膚此時紅撲撲的,頭髮蓬鬆微亂,被汗水打濕的鬢髮貼在臉上,自然又真實。

然而蕭祈應尚且處於受刺激的狀態——楚安塵玩抓嬪妃一事確實讓他受到了莫大的衝擊,以至於他此時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
他看著楚安塵活潑的樣子,腦子裡想的是皇後不愧出身將門——皇後母家手握兵權——則皇後跟後宮嬪妃相處得太好,她們背後的家族勢力便可能結黨營私,對他可就不好了。

而此時倉促回宮的榮妃,趕緊喚侍女備了筆墨,匆匆忙忙寫了封家信,便托人打點寄出宮外去了。